金眼王敦请三仙-西洋记第六十七回-三大仙各显仙术

《西洋记》，全名《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》，也有人叫《三宝开港西洋记》，是明代罗懋登写的一部长篇神魔小说，万历二十五年（1597年）成的书。这书讲的是郑和下西洋的故事，前十四回说碧峰长老出家斗法，后面从十五回开始写郑和带着碧峰长老和张天师下西洋，一路斩妖除魔，平了三十九国。不过说实话，这书情节挺荒诞的，文字也一般般，读起来没那么带劲。

第六十七回叫“金眼王敦请三仙 三大仙各显仙术”，咱们直接看正文：

诗曰：
一将功成破百夷，旄头星落大荒西。
千年丰草凄寒寨，万里长风息鼓鞞。
虎阵背开清海曲，龙旗面掣黑云低。
只今谩数嫖姚事，大树犹闻铁马嘶。

这时候都快四更天了，陈都督提着三太子的脑袋，其他将领也提着各自砍的番兵首级，都献给元帅。元帅说：“天师算得准，各位将军也出力了。”于是记功发赏，各有不同。元帅又问：“三太子的头在这儿，咋不见哈驸马的头啊？”众将说：“黑灯瞎火的，没分清，不知道跑哪儿去了。”天亮的时候，游击将军黄彪突然扔来一颗脑袋，扔在帐下。他还没说话，众将都站在帐前，一看，是哈驸马的头。元帅问：“真是他的？”黄彪说：“千真万确。”元帅又问：“你在哪儿弄来的？”黄彪说：“我今天早上巡哨海口两边崖上，看见水关上一堆番兵围着个番将。番兵请他上船，他死活不肯。我过去一问，那番将就是驸马哈里虎，那些番兵是城里出来救他的。哈里虎为啥不上船？因为昨晚火烧起来，他没辙，跳水里摸到港里芦苇丛里。今天天亮，救兵到了，请他进关，他说：‘昨晚我奉国王命令保护三太子，想着一战成功，结果老天不帮忙，败得这么惨，船也没了，人也没了。唉，惨啊！三太子死在南人手里，我哪能独活？罢了！罢了！这水就是我的死对头了。’说完就要跳水里，众人拉住他，他说：‘别拉我！回去跟国王说，我对不起他，白拿他俸禄，没分忧，没解难，死了也没脸见他了。’又要跳，众人又拉住。他又说：‘再别拉我！我肯定活不了了！回去告诉国王，要想报仇，不能空手去！吸葛剌界上有座红罗山，山上有三个活神仙：金角大仙、银角大仙、鹿皮大仙，法术高强，变化莫测。要是他们肯来帮忙……’话没说完，一下子跳水里了，三魂七魄都没了。我看他这么忠义，就没逼他，让他自尽了，把脑袋拿来给元帅。”元帅说：“太子为尽孝而死，哈驸马为尽忠而死。这番邦国家都有忠孝之人，咱们堂堂中国，反倒不如他们怪。所以孔夫子说‘夷狄之有君，不似诸夏之无也’。”马上吩咐旗牌官，把这两颗头按大夫的礼节合葬，还立了块石碑，上写“西洋金眼国忠孝之墓”，碑后面王爷又题了四句诗：“太子见危能授命，为臣驸马致其身。世间好事惟忠孝，一报君恩一报亲。”

金眼国的救兵看见哈驸马淹死了，哭着跑到朝堂上。番王吓一跳，问：“你们哭啥？”众军说：“昨晚一阵打下来，我们的船和人全烧成灰了。”番王又问：“三太子呢？”众军说：“三太子也在灰里。”番王一听，身子一仰，倒在胡床上，晕过去了。文武官员赶紧扶起来，过了半晌才醒过来，问：“哈里虎呢？”众官说：“哈驸马到水关上了，听说三太子死了，他不想独活，跳水死了。”番王又听哈驸马死了，像少了左右手一样，大哭起来。哭了一会儿说：“唉，驸马啊！痛心啊，我的儿！你们一个死忠，一个死孝，倒成了好人，丢下我这个老头子：活着没帮上国家，死了也没名。不如我也死了算了！”说完就要拿刀自杀，左右赶紧抱住他，夺下刀，劝道：“人死了不能活，兵败了还能再打。您是一国之主，黎民百姓都指望您呢，可不能学匹夫匹妇，自寻短见啊！”

番王咬牙切齿说：“我跟南朝仇深似海，恨比天高！杀我大将，死我爱子，损我娇客，害我百姓！这仇不报，我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吗？”众军说：“国王您想开点！哈驸马临死前交代，让您起倾国之兵报仇，别投降，不然他死不瞑目！”番王说：“疾风知劲草，世乱识忠臣。我不是不想报仇，可现在这节骨眼上，满朝文武，没一个能帮我分忧的！”众军说：“这不能怪各位老爷。哈驸马临死前说了，要想报仇，空手不行。得去吸葛剌国红罗山请三个活神仙：金角、银角、鹿皮大仙，请来了才能赢。”

番王一听这话，像刚醒过来似的，说：“既然有这些高人，赶紧派个人去请！”左边执班萧哒哈赶紧说：“使不得！使不得！”番王大怒：“当初南兵来，你就说‘使不得’，害得我们现在这么惨，今天又说‘使不得’？”萧哒哈说：“息怒，听我说。自古打仗，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。我看南朝那些将官，足智多谋，还有两个异人，神通广大。三太子武艺高强也不是对手，哈驸马更不用说了。所以才会一败涂地，身死国亡。现在满朝文武都不懂打仗，靠神仙打架？哪有神仙帮人干坏事的？这不是画虎不成反类狗吗？所以我说‘使不得！使不得！’”番王大怒，叫刀斧手：“这老贼私通外国，拉下去砍了！”满朝官员赶紧求情：“太子、驸马刚死，不能再杀大臣，对打仗不利。”番王怕影响军务，只好说：“先关起来，等打赢了再砍！”

萧哒哈被关起来后，番王问：“满朝官员，就没一个肯去的？”大家面面相觑，都不吭声。右边执班萧哒禀说：“这是国家大事，您派谁去谁就去。”番王这人脾气急，说：“既然派谁去都行，那就派你！”萧哒禀本来想在表功，没想到真派自己了，只好硬着头皮说：“我身居辅弼之位，受国家大恩，现在国家危难，我哪能袖手旁观？既然派我，我去！”番王说：“你快去请他们，我自有重用。”萧哒禀说：“那三位神仙不是凡人，得用礼请，不然请不动。”番王问：“不能宣召，怎么请？”萧哒禀说：“您得写封国书，表达敬慕之情，再备些礼物，我捧着书和礼物，到山里再三请，才能请下来。”番王说：“老卿说得对，不然得罪神仙就麻烦了。”于是写了国书，备了礼物，交给萧哒禀。萧哒禀临走时叮嘱：“城门要紧，多备擂木炮石，别跟南兵打；水门要紧，多摆海鳅船守住，别随便开。”番王说：“我心里有数，你放心去吧。”

萧哒禀辞了番王，带着人早行夜宿，走了半个多月，才到一座山下。他心想：“走了这么久才看见山，该不会就是红罗山吧？说它是吧，又怕不是；说不是吧，又怕错过了。”正犹豫呢，看见一个小娃娃赶着一群锦羊，漫山遍野走来，低着头敲着两块简板，唱道：“自小看羊度几春，相逢谁是不平人。浮云世事多翻覆，一笑何须认假真。”萧哒禀一听，心里咯噔一下：“这么个小娃娃，唱出这种诗，肯定不是凡人。过去问问！”他走过去打招呼：“小哥哥，见礼了。”那娃娃猛地一抬头，吓了一跳，喝道：“畜生哪里走！”萧哒禀以为骂他，那些羊却以为骂它们，一下子全变成白石头，满山都是。萧哒禀想：“古时候有初平叱石成羊，今天这娃娃化羊为石，肯定是神仙！”赶紧倒头就拜。娃娃说：“你傻啊？拜我干嘛？”萧哒禀说：“大仙，不敢打扰，就想问问这座山可是红罗山？”娃娃说：“我们不晓得，我们天当罗帐地当毡，日月星辰伴我眠，青衫白苎都不管，哪晓得什么红罗歪事缠。”萧哒禀又问：“那您可晓得山上有金角、银角、鹿皮三位大仙？”娃娃说：“不晓得，只晓得一鞭一马一人骑，两字双关总不提，纵是同行我师在，春风几度浴乎沂。”话没说完，娃娃和石头都没了。萧哒禀明白过来：“‘青衫白苎’不就是‘红罗’的反义？‘同行我师’不就是‘三人’？肯定是红罗山！”赶紧叫人上山。山上果然不一般：云锁岩巅，雾绕山脚，几条鸟道险得要命，万丈龙潭深不见底。松柏长着，荆棘不长，野鹿衔芝，没山禽啄果。几间茅草屋，门常关着一对丹炉，火自己烧着。十洲三岛都比不上这地方，真是仙界！

萧哒禀看够了，又走几里，看见石门。他更高兴了：“有石门就不怕没仙洞。”又走几里到石门下，看见两个娃娃：一个枕着石头睡在绿草地上，一个牵着两只鹤，教它们跳舞。萧哒禀不敢造次，站了一会儿，两个娃娃不理他。又站了一会儿，他上前问：“仙童哥，这是红罗山吗？”两个娃娃还是不理。又过了一会儿，他又问：“仙洞里有三位老爷吗？”还是不理。他又问：“二位仙童可是洞里老爷的徒弟？”两个娃娃依旧不理。萧哒禀有点恼火，又不好发作。他跟来的老者忍不住了，喝道：“呔！你是天聋地哑吗？有人问你，怎么不理？”说来也怪，老者这一骂，两个娃娃倒有反应了。睡着的爬起来说：“你们哪儿来的？问山干嘛？问老爷干嘛？问徒弟干嘛？大惊小怪干嘛？”萧哒禀赶紧上前赔笑：“实不相瞒，我是金眼国右执班萧哒禀，奉国王差遣，带着国书和礼物来拜见三位仙长，不敢擅便，所以先问问。”仙童说：“我师父隐居避世，不见外人。”萧哒禀说：“我千里迢迢来，空手回去怎么行？求您通报一声，见不见随师父。”仙童说：“那等等，我进去问问。”

仙童进去禀报：“门外有个官长，自称金眼国右执班萧哒禀，带着国书礼物，想见三位师父。”金角大仙说：“我们避世之人，不见外人。”仙童说：“他说千里迢迢来，空手回去不好。”银角大仙说：“君子不为已甚，既然他诚心，就请进来见见吧。”仙童赶紧跑出来喊：“请进！请进！”萧哒禀大喜，整理衣服就往里走。跟来的老者还有气，一边走一边喊：“仙童哥，你师弟该多读几年书！”仙童说：“怎么读？”老者说：“他没读过书，教什么鹤？”仙童说：“你不知道，我师弟是教鹤的高手。”老者说：“既然是教鹤的，怎么这么孩子气？”萧哒禀说：“别闲扯了，快走！”

进了洞，萧哒禀不敢怠慢，磕了二十多个头。三仙说：“远道而来，不必多礼，请坐。”萧哒禀不敢坐，献上国书。三仙拆开看，上面写着：“金眼国国王莫古未伊失谨再拜奉书于金角、银角、鹿皮三位仙翁：我久仰仙风，想亲自拜访，但国事缠身，最近又被南兵侵扰，太子驸马都死了。先生慈悲，想必也同情我。本该亲自去，但敌兵压境，我日夜操练，没空，所以沐浴更衣，派右执班萧哒禀带着薄礼，恳请三位仙翁下山。若能怜悯我国，请务必相助……”三仙看完说：“厚礼不敢收，我们兄弟是懒散之人，不懂打仗治国，你国王找错人了。”萧哒禀赶紧磕头：“三位仙翁法术高强，闻名遐迩，上天怜我国难，才派你们来的，求您千万别拒绝！”银角大仙说：“仁者大事小，智者小事大，你国被侵，该讲和不该打仗。”鹿皮大仙说：“我们久居山林，不愿管闲事，你另请高明吧。”萧哒禀说：“现在能比得上三位仙翁的，没有了！”说着跪下哭起来：“三位若不去，我没脸见国王，情愿死在这儿！”他哭得哀恸，三位大仙动了心，扶起他说：“萧右丞真是忠臣义士，我们不管闲事，但架不住你忠义，跟你走一次吧！”萧哒禀又献上礼物，金角大仙说：“既然诚心，就收下吧。”萧哒禀请先行，大仙说：“你先回，我们随后就到。”

萧哒禀回国禀报，番王大喜。三位大仙安排好洞中事务，各跨脚力：金角骑金丝犬，银角骑玉面狸，鹿皮骑双飞福禄，一阵风就到了金眼国，进接天关。萧哒禀看见，赶紧报告番王。番王亲自带文武出迎接，上金銮殿，分宾主坐。番王说：“我承继祖业，德薄才浅，被敌国侵犯。如今三位仙翁降临，是我的福气，也是全国军民的福气！”三位大仙躬身说：“我们没什么本事，蒙您厚待，愿尽力而为。”番王大喜，设宴接风，酒过三巡，番王叫来歌女跳舞，大仙说：“撤了吧。”又叫文官劝酒，又让武将耍枪弄刀，大仙还是不感兴趣。金角大仙笑着说：“您国中文官能文，武将能武，怎么还败给南朝？难道南朝战将多？”番王说：“南朝战将虽多，我们也有能打的，但不如他们有道行的张天师和尚金碧峰，能呼风唤雨，翻江倒海。我们打不过，才来求三位仙翁。”金角大仙说：“您放心，既然来了，就跟他们大干一场，不让他们施展！”番王大喜：“多谢！多谢！”银角大仙说：“您只知他们的手段，不知我们的本事，试试您看。”鹿皮大仙说：“师兄说得对，试试吧。”这一试会怎么样呢？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