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藻时而春花秋月-柳永-时而又汪洋恣肆-清代

生本青莲界,自翻来几重愁案,替谁交代?愿掬银河三千丈,一洗女儿故态。收拾起断脂零黛,莫学兰台悲秋语,但大言打破乾坤隘;拔长剑,倚天外。

人间不少莺花海,尽饶它旗亭画壁,双鬟低拜。酒散歌阑仍撒手,万事总归无奈!问昔日劫灰安在?识得天之真道理,使神仙也被虚空碍;尘世事,复何怪!

这是清代女诗人吴藻的《金缕曲》。

吴藻(1799～1862)，字萍香，自号玉岑子，祖籍安徽黟县。她父亲吴葆真一直在杭州做典当生意，所以一家住在仁和。吴藻出身商贾之家，挺有钱的，她小时候就爱读书，琴棋书画样样行，尤其会填词、绘画，还写过《饮酒读骚图》；自己编了本乐府，叫《乔影》，吴中那些爱热闹的人配上曲子唱，一下子就传开了。

家里让她读书，不过是当时风气，女孩子识几个字方便找婆家。谁知道吴藻天生有文学天赋，才情比才子还厉害。

后来她嫁的丈夫也是商人，做丝绸生意的许家公子许振清，夫家没一个读书人，就她一个人特别出众。不过运气还不错，丈夫虽然没文采，却挺懂她的，特别宠她，专门给她收拾了宽敞的书房，让她读书写东西。还鼓励她出去玩，参加文人聚会，所以吴藻虽然也会感叹“最无那,纵然着意怜卿,卿不解怜我,怎又书窗依依伴行坐”，不像赵明诚和李清照那样夫唱妇随，但比朱淑真、贺双卿那些可强多了。

在文人堆里填词唱和，吴藻过得挺快乐充实的，人也开朗了不少。她才情高、书读得多，作品被当地文人捧得老高，叫她“当朝柳永”。

不过人嘛，总是得陇望蜀。精神追求也没个头。吴藻还是觉得做女儿身不方便，开始纠结自己的性别，总有些事女人不能做。“生木青莲界,自翻来几重愁案,替谁交代?”这命运，谁来替啊？好像在质问老天，这女儿身能不能换？她还写“愿掬银河三千丈,一洗女儿故态”，想跟男儿一样“拔长剑,倚天外”，当个“打破乾坤隘”的豪侠。畅想完了，“酒散歌阑仍撒手,万事总归无奈！”事实还是事实，女儿身终究是改不了的。

吴藻改不了性别，却爱穿男装来满足心里的念想。她住在南湖的时候，还自己画了张穿男装的小像。这有点像《红楼梦》里的史湘云，喜欢女扮男装，女儿身不自由，又向往男人世界，才这么大胆脱俗。

吴藻一扮男装，还真像个俊美少年，不愧是“当朝柳永”。说不定她挺欣赏柳永的，也跟书生们一起上酒楼、坐画舫，曲水流觞，听山水清音。有时候她甚至穿男装流连在歌舞场里，跟歌伎眉来眼去，完全忘了自己是女儿身。据说有歌妓还喜欢上她了，她也没说破，还写了首情诗送人家：“一样扫眉才，偏我清狂，要消受玉人心许。正漠漠烟波五湖春，待买个红船，载卿同去。”

吴藻写的词，也有明显的“双性”风格。一会儿是女儿家的细腻笔触，春花秋月，小儿女情调；一会儿又是名士的豪迈，汪洋恣肆，壮士胸襟。

《续修四库全书·提要》里说：“清代女子为词者，藻亦可以成一家矣。”嘉庆年间的文人陈文述评价她是“前生名士,今生美人”。吴藻心里那化解不开的双性冲突，不光写在作品里，也活在她生活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