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家

★ 传家

“喀哒、喀哒……”火石撞击的声音，几颗火星溅出来，点着半截蜡烛，昏暗的屋里稍微亮堂了点。

可这亮光转瞬即逝，一阵冷风吹进来，“呼”地吹灭了蜡烛，紧接着传来一个带着咳嗽的怒吼：“……天还亮着呢……咳咳……点什么蜡烛……败家子……咳咳……不知道时日艰难……”

那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，气还没消，缩着身子裹紧了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袄。又嚷嚷了几句：“去，把阿二阿三叫过来……”

很快，三个年轻人凑到床边，看着床上的老头子脸色发青，喘着粗气，三个人的眼睛里都闪过一丝兴奋。

——总算盼到这一刻了！这老家伙是不是要吐钱出来了？

没错，躺在床上的老家伙，就是他们亲生的父亲。卧病在家已经两个月了，可儿子们看着父亲日渐衰弱，心里却乐开花。

说起来也不能怪他们不孝啊。谁让这周求富的名声响当当，是那种“挖人肚皮里的油，劈鹭鸶脚上的肉”的主儿。一辈子抠门得不行，衣服穿破了也不换，吃饭是糠拌饭，逢年过节煮半条咸鱼就够大家伙儿吹上好一阵了。老伴受不了他这性子，十多年前就回娘家了，现在就剩下周父子四口，站在一起，个个都形容枯槁，和街上叫花子没什么两样。

要是穷倒是能理解，可这周家几代经营，家产少说也有百万。为什么不让儿子们过上好日子呢？他们再三打听，周求富就是闭口不谈。这笔钱究竟藏在哪里？是埋在地下，还是存进银行？——除非周求富一命呜呼，否则谁也别想得到一分钱。

现在大概是觉得自己不行了，所以才叫儿子们过来交代后事吧？夜色越来越深，三个兄弟对视一眼，嘴角都忍不住扬起来。

可他们万万没想到，老头子说了将近半个小时，也没提财产的事情，反而不停地强调节俭，传授他几十年攒钱的秘诀。听得他们直想翻白眼。

“呸，老家伙是想把钱带到棺材里去！”老三第一个忍不住骂道：“这样下去，哪有谁愿意和我们结亲？周家只能断子绝孙了！”

另外两个儿子也默不作声，心里想的是一模一样的道理。从那以后，兄弟三个就很少去看父亲了，除非他喊得实在太厉害，才不情愿地应一声。

终于在腊月将尽的时候，周求富觉得自己快不行了，又把三个儿子叫到床边。还没来得及说话，浓痰就卡在了喉咙里，老头子使劲抓着胸口，却发不出一个字。

“爹，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？”大儿子还算客气，躬着身问。二儿三儿却迫不及待地扑上去，抓住老头子的肩膀，使劲摇晃：“家里的钱藏在哪儿？”

“快说啊！”

在两个儿子的摇晃下，周求富最后只是举起手，划了个圈，就再也没有了气息。

哭丧了一场（当然是花钱哭），周家的三个儿子就开始了寻宝大戏，把老宅翻了个底朝天，愣是没找到一分钱。眼看着父亲的尸体开始腐臭，他们只好把他草草安葬了。连棺材都买不起，只好用几块破席子裹了身，随便埋在了荒郊野外。

坐在空荡荡的老宅里，周家三子欲哭无泪——虽然知道百万银两理应属于他们，但偏偏无迹可寻。眼下他们只能过上辛辛苦苦、省吃俭用的日子了——从某种意义上讲，周求富成功地把家产带入了黄泉，实现了让几个儿子变成穷人的理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