撵鬼救人

小时候最开心的事，就是听大人们讲故事。可我爸不会认字，书上的故事他讲不了，他只会讲他经历过的事情。这撵鬼救人的故事，就是他亲身经历的。 话说他十九岁那年，给李财主家做了长工。李财主总是怀疑柴草被偷了。柴堆和厨房隔着小巷，除了厨子拉柴草，平时很少有人走动。晚上那小巷子特别黑，李财主让老爸睡在小巷里给他照看柴草。 记得是夏天的一个晚上，老爸搬了个竹床，睡在小巷里。白天太阳晒不着，特别凉快。老爸很快就睡着了。 迷迷糊糊中，他听到人说话，睁眼一看，两条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巷前经过，一个手里拿着杠子，一个拿着绳子。老爸一下子就醒了，这绝对是偷柴草的人！他立马从竹床上爬起来，悄悄地跟在两个黑影后面，他想着，一定要抓住他们，拿贼拿赃。 老爸跟着他们，他们小声说话，他也能听见，好像他们要去柳家湾柳克祥家，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。 柳克祥，老爸是认识的，他得痨病了，卧床不起，娶了个瘸子老婆，人挺贤惠，就是没生孩子。他们夫妻俩很穷，这两个家伙想偷他们的柴草，简直太缺德了。老爸心里就想，得行侠仗义一把，帮柳克祥抓住这两个小偷。要说当时的他，要是知道这两条黑影是鬼，就算他再胆大也敢跟到柳家湾！ 到了柳家门前，两条黑影一闪就不见了。老爸犹豫了一下，走到柳家的大门前，隔着门缝往里看，看见堂屋里的跛女人坐在纺车前纺线，没看见那两条影子。 老爸从门缝里看得清清楚楚，两条影子走到神龛前，立刻跪下对着家神磕头作揖，然后有个影子飘向厨房，另一个影子飘到神龛上，把香炉给扳倒了，杠子往地上一竖，杠子立马变成凳子。拿着绳子的鬼立在跛女人身边一动不动，跛女人完全没察觉。 老爸看得真切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，这不是吊死鬼来找替死吗！他心想，得看看这些鬼打算怎么让活人上吊。 他看见厨房的影子飘向卧室，卧室里就传来柳克祥的咳嗽声，接着就听到柳克祥在卧室里喊跛女人：“兰香，鸡汤煨好了没有，我喝了！” “早就煨好了，我这就去端。”跛女人应道，一边放下纺线，一边颠颠地朝厨房走去。 突然，厨房里跳出一只黑猫，眼睛绿莹莹的，特别阴森。老爸看得清楚，那是鬼影变成的猫。这时，厨房里传来跛女人的埋怨：“先叫你喝你不喝，现在猫子把鸡汤全弄翻了，我拿什么给你喝？” “你自己偷吃了，还说是猫子弄翻的，我看你就是只馋猫。”柳克祥在房里讥讽地说。 跛女人又颠颠地从厨房回到纺车边坐下纺线，立在纺车边的鬼不停地扯断她的纺线，让她心烦意乱，房里的鬼不知道用什么诡计让柳克祥不停地骂跛女人。 跛女人忍无可忍，也开始还嘴：“你还越骂越带劲，你自己一个痨病壳子，什么事都干不好，还要好吃好喝，还要别人照顾你，你活得有个意思吗？” “我活得没意思还不是你连累我，我拼命干活才落下了这痨病，你现在嫌弃我，盼我快点死，你也不想想，我死了你能靠谁，你嫁给我这多年，没能给我生下一男半女，我眼一闭，看你孤苦伶仃地怎么过日子。”男人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击着跛女人的心。 跛女人伤心地低下了头，不再说话。没能为痨病壳子生孩子，是她这一生最大的遗憾，作为一个女人，不能为人母，她总觉得比别人低一等，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。丈夫平时很怕伤她心，背口不谈孩子的事，今天不知怎么搞的，偏要往她的伤口上撒盐。 正当跛女人情绪低落的时候，老爸从门缝里看见，房间里的鬼在堂屋和房间里飘来飘去，每次飘动，房间里的柳克祥就会骂得更恶毒，更刻薄。句句都是要跛女人的命，跛女人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她伤心到极点，生存的意念彻底崩溃。 这时，立在纺车边的鬼立刻活跃起来，不停地将上吊的绳子往跛女人手中递，房间里的鬼也飘然而至帮忙，端起原先杠子变成的凳子往跛女人的脚边放，拿着绳子的鬼立刻飘到房梁上，垂下做成圈的绳子，跛女人眼前一亮，看见上面垂下来的绳子和脚边高矮正合适的凳子，正想一了百了，拿凳子的鬼立马扶她上凳子。 老爸在门缝里看得真切，情急之下大喝一声，一脚踹开柳克祥的大门，大叫一声：“好恶毒的鬼，竟敢这样害人！” 父亲的突然出现，两个鬼影瞬间消失，房梁上的绳子和地上的凳子立刻消失，跛女人落魂失魄地站在原地呆若木鸡，房间里的柳克祥闻声从床上爬起来，摇摇晃晃地走到堂屋里，忙问发生了什么事，老爸说别急，听我慢慢给你说。 老爸把跟踪鬼影到他们家门前，又从门缝里看见鬼挑拨夫妻两吵架，鬼是如何使手段，想让跛女人上吊的前后经过讲给他们听。他们夫妻俩将信将疑，老爸指着他们的神龛说：“你们不信你们去看看你们神龛上的香炉，鬼拜了家神后非要扳倒你们的香炉，他们才好做手脚索取你们的命。” 柳克祥夫妻俩听得浑身发抖，老爸决心把事情做好，在他们家坐到天亮，等天亮后去请道士来给他们去邪消灾，让鬼再不来找他们。 “后来呢？鬼没有找你扯皮？” 我小时候听故事喜欢刨根问底。 “鬼怎么敢找我扯皮，本来鬼就有错，鬼为了自己超生来害阳世间的人，你说我该不该撵，再说在阳世间和阴世间，是以阳世间为主的，就像太阳比月亮暖和，所以人只有三分怕鬼，而鬼却有七分怕人。鬼不敢把人怎么样，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，两个吊死鬼它能把我怎么样。”老爸的这番话，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扎下了根，从此，我不再怕黑夜，不怕鬼魂。在我后来的生涯中，确实受益非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