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老太

冬闲的时候，又去张三家了。他家住骆马湖边，河边搭了俩摇摇欲坠的土墙房子，顶上堆满了破塑料布和烂渔网，门口拴着条小狗，见人就狂吠。那天张三不在，我就在河边等着。河对岸那间破芦苇棚还杵在那儿，那是张三可怜的老母亲住的地方。 想起去年发生的事儿，我心里咯噔一下。当时也是冰封的，只有张三最小的儿子小宝在家。他告诉我，张三八十岁的母亲独自住河对面的小岛上，孤零零的，吃喝不愁，没人管。我就带着小宝踏冰过河送饭。河面两百多米，小宝跑在我前面，我脚底一滑，赶紧跟在他后面。走到河中间的时候，抬头一看，天边乌云密布，光线昏暗，突然狂风大作，尘土飞扬。隐约看到对岸水边，有个蓬头老太太好像在朝我们招手，那表情… 看着挺复杂。 就在我慌乱的时候，“咔嚓”一声，冰裂开，小宝就没了踪影。当时我吓得魂飞天外，脑子一片空白。想救人，可冰面咔咔作响，我只能拼命往岸边跑，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。回头看看，旷野里除了风，啥也没有。后来，风散了云消，我赶紧溜回家了。 这一年里，我一直觉得心里挺堵着，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。后来打听了一下张三家的事情，知道一些内幕。本地人想管张老太，死了不少人，县里也解决不了。张老太脾气暴躁，精神状态也不太正常，家人都受不了，就搬到孤岛上住了。靠喝湖水，捡死鱼烂虾混日子。不是张三不孝，也不是村里人缺德。前年，张三大儿子大宝就是冬天给奶奶送饭掉进冰水里淹死了。大前年，村委会的女主任划船给张老太送饭，翻船淹死。大大前年，镇扶贫办的科长，送饭，就那样没影了。大大大前年大队书记带着领导乘船去，结果… 我向来不信鬼神！可还是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，也想为去年小宝的意外有个解释。所以，今年冬天又去张三家了。 在河边坐了很久，打了个哈欠，张三还没回来。虽然是冬天，但阳光挺好的，暖洋洋的，有点犯困。我看着河对岸那间破芦苇棚，想起了无助的张三母亲，心头又软了下来：不如把带来的吃的喝的送过去吧，两百多米的冰面，来回也就几分钟的事儿啊！ 河冰挺厚的。当我快走到河中间的时候，感觉有点凉意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往我身上袭来。抬头看看北边，天突然暗了下来，云很快就聚起来了。快要到岸边的时候，我又好像清楚地看见了河边站着张老太了：狂风中，她面带那种苦愁又无奈的表情，破烂的衣角和稀疏的头发随着风在乱摆，她瘦弱的小手好像正朝我挥舞呢！ 我感觉我的脚下……好像有点松软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