虾子

听老人们说，以前胶东麻湾有个看风水的老头，姓韩。六十多岁了，没亲人，就自己一个人挺逍遥自在的。 平常，家家户户有喜事或丧事，起房或者安葬，都找他看看。 韩老头人好，心眼也特别好。帮人看风水，穷人家管顿饭，有钱人家给点钱，反正他啥也不挑。 大家都说韩老头看了一辈子风水，好像挺顺利的，其实他心里藏着不少厉害的穴位，就是不肯点破。老头儿每次听了都笑笑，说自己没啥本事。 同乡里有个财主，姓陈，膝下三个儿子都结婚生子了。陈家虽然儿孙满堂，但家业一直平平。 这一年，陈老爷病了，卧床不起。几个郎中看了都说，老爷撑不了多久了，准备办后事吧。陈家的人都哭得伤心，但丧事还是得操办。 之前，陈家请过不少风水先生，但每次选的墓穴都不满意。陈老爷知道自己时日不多，就托人请了韩老头。陈家摆下丰盛的酒宴，还给韩老头在正屋上房住，像供奉土地公爷一样伺候着。每天就是跟韩老头聊聊天，把他们当兄弟一样。 转眼过了一个多月，陈家上下对韩老头都很好，虽然陈老爷没开口，但韩老头知道陈家对他的重视。 有一天晚上，晚饭吃完后，韩老头找到陈老爷说：“陈兄，我今儿个跟你开个诚恳的谈话！我心里的穴位我已经想好了，但是这可是个宝贝啊！我点破了，我的眼睛就完蛋了！我靠这双眼睛吃饭呢……” 陈老爷还没等韩老头说完就打断了他：“韩老弟，你也明白咱们的情况。我全家的兴旺靠的可是你啊！我走了之后，我的三个儿子就认你做干爹，以后对你的好，就当是对我了！” 韩老头看着陈老爷信誓旦旦的样子，也说不出别的，就应下了。 陈老爷把韩老头领进祠堂，让三个儿子跪下磕头认干爹，没过几天就去世了。 韩老头带着人选好墓地，砌好墓，立碑，一切都收拾得妥妥当当。出殡下葬的那天晚上，韩老头正在吃晚饭，两只眼睛突然“咕噜”一声，从眼眶里掉到了碗里。韩老头也没喊也没叫，自己摸回眼眶，从此瞎了。 陈家的三个儿子对韩老头还挺孝顺，把他接到陈财主以前住的正房里，像亲爹一样伺候着。 转眼间，陈家的家业真的开始兴旺起来，三个儿子升官发财，有的去了京城，有的去了省城，势力越来越大。 老家只剩下一些妻妾老小和老妈子照顾韩老头。头几年还行，后来三个儿子就很少来信，家里的这些妇人就慢慢不待见了，把韩老头从正屋赶到了厢房，从厢房赶到了下人后院，最后又被赶到了牛棚。饭菜也越来越差，以前山珍海味随便吃，现在连正餐都吃不饱。 秋天到了，天气越来越冷，瞎了眼的韩老头蜷缩在牛棚里，得了风寒，半夜咳血了。他叫的人假装听不见，叫地也听不见，陈家三天都没给他送饭了，谁也不管他死活。 秋风吹着韩老头瑟瑟发抖，想想这些年的变故，谁又能想到陈家人这么忘恩负义？韩老头越想越气，摸索着从牛棚里爬出来，走到大街上，找了个放羊的小孩，给了几个铜板，让他引着自己去到陈老爷的坟头。 小孩搀着韩老头，很快就到了坟圈子里。韩老头摸到陈老爷坟前的大石碑，让小孩走开，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叹了口气：“唉，陈兄，咱俩当年说好我赔上眼睛，你们家就得供养我一辈子，可现在你的子孙都不给我活路了，你在下面肯定看得清楚，也别怪我无情了。” 说完就伸手刨碑座下面的土，刨了几寸，露出了横着的一块石板，把石板抽出来，石板下面藏着一口泉水，泉水特别清澈，还冒着热气，里面一只老虾子带着一群小虾子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。 韩老头伸手摸进泉水里，一把抓住了老虾子，撕成两半，往眼睛上抹了抹，一下子就看得见了，泉水里剩下的那些小虾子，看见老虾子死了，也都跳出来旱死了。 没过多久，京城里来信，说陈家大儿子犯了事要杀头，株连九族。整个陈家的人死的死逃的逃，家业也败落了。老韩头儿眼睛又看得见了，还是在乡里帮人看风水，穷人家管顿饭，有钱人家给几吊钱，仨瓜俩枣的多少都不挑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