姐姐的婆婆

　　姐姐嫁到本村，咱家和姐姐的婆婆（老太太）就特别熟悉了。

老太太生了四个儿子俩个女儿，姐夫是老四。姐姐结婚之后，老太太就一直和我们家住一起，在一个院子里。

从小到大，老太太在我印象里就是个小脚、弓腰、清瘦、头发白白的样子，喜欢抽烟喝酒喝茶。年纪大了烟瘾酒瘾特别大，可身体特别好，一辈子都没进过医院，好像感冒发烧都很少见。

而且，老太太还特别爱吃甜食，儿孙们又孝顺，家里桃酥总是不缺，牙口不好就泡着吃，泡完还加糖，可血糖一直控制得很好。一辈子都爱吃肥肉，年轻的时候是因为那时候油水不够，年纪大了喜欢是因为软烂好吃，但高血压也没得。

老太太一生乐于助人，和儿媳妇们相处得特别好，简直是典范。有一回，有个算命先生在我们家门洞里歇脚，被老太太的热情招待打动，说老太太长寿，儿孙满堂。只是有点…，不过也挺好，挺好…

　　老太太94岁就去世了，临走之前发生过一些挺奇怪的事情。当时，四世同堂，大儿子也快75了，次子72，姐夫也50多。大家都觉得挺正常的，在外地的儿孙也赶了回来，静静地等候。六个孙子，老大是当地重点中学的校长，外甥在省政府部门工作，还有十几个重孙平时都在外工作学习，见面的机会不多，所以大家没表现出太悲伤的样子，反而感觉像是个大家庭团聚。

　　那天晚上，大家一起吃饭，校长拿了几瓶好酒出来，提议一起喝点。就在老太太床前摆上酒菜的时候，她突然在床上翻了个身。

　　早在十多年前姐姐公公去世后，老太太就有点反常，夜深人静的时候，会拎着手杖跑出来，好像在追赶什么，嘴里还自言自语，大声说着：“你走、你走，我不跟你走，我屋里还有这么多酒没喝呢，还有这么多烟什么的，不跟你走。”姐姐和姐夫说，是老爷子来叫老太太了，她也不怕。十多年来就这样。

这次，临终的时候，虽然平时烟酒都很大，但因为吊着一口气好几天了，所以最近几天也没人让她再抽烟喝酒。

看到老太太在床上翻身，校长想到了奶奶的爱好，端起一杯酒走到她跟前，问：“奶奶，你喝一杯？”奄奄一息的老太太竟然睁开眼，点点头，眼睛里满是渴望，大家围了过来，提壶倒酒，像一条龙一样。农村的老式酒盅，三杯子一两酒，老太太一口气喝了好几杯，大家都怕她喝太多了。最后一杯，她恋恋不舍地说：“真香啊，真舍不得咽…”奇怪的是，从她嘴里说出的这句话，是熟悉的爷爷的声音，大家不害怕反而有些期待，想看看还有什么奇事发生。

　　这时，正抽着烟的一个孙子低头问：“奶奶，还想抽烟吗？”老太太突然伸出手，抢了孙子嘴里的烟，狠狠地吸了一口，然后屏住了呼吸，动作飞快，出人意料。吐出烟的时候，她又说了一句“真香啊…” 老太太嘴里的还是爷爷的声音，但表情却带着一丝顽皮，大家看着都觉得又好笑又好奇又心疼，可巧不巧，透过袅袅青烟，大家看到了一张狗的脸，老太太属狗。

　　就在老太太喝酒抽烟的时候，姐姐家养的那只狗突然开始叫了起来，大儿媳妇说，那不是叫，是哭。这只狗一叫，邻居家的狗狗也纷纷过来，一起对着一个方向狂叫，围成了一个圆圈，像有个乐队指挥一样，狂吠、长鸣、哀嚎，不断变换着音律。姐姐家的狗狗就坐在圆心，哀鸣声中透着极度的恐惧和不舍，最后，它慢慢地躺了下去，众目睽睽之下，毫无征兆地死了。

　　狗狗死了后，床上的老太太不知道是因为烟酒刺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，突然脸色通红，精神焕发，一扫之前的灰黄气色，说：“没事了，没事了，那两个人把大黄牵走了”。大家听了脊背发凉，收了酒菜，赶紧结束。

　　之后，老太太又活了几天。大家都觉得这样守着也不是办法，于是都各自回去上班了。就在所有的孙子都走光的那天晚上，老太太闭上了眼睛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就是离家最近的那个校长孙子也没能赶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