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草屋救冻燕，春日檐下筑新巢，意外报恩显灵异，夏日离去留传说

小时候，二姨家住的是那种土坯房，厨房里烟火气十足，房梁顶棚都被这么多年做饭的烟熏得黑乎乎的。窗户糊着窗户纸，也跟墙上一样黄了，可就是这烟熏的味道，让整个厨房都感觉特别有味道，让人觉得很亲切。记得深秋的时候，从田里收完稻子回家，晚上厨房里总能冒出滚滚热气，昏黄的煤油灯照着，特别温暖。

大舅小舅们吃饱了，就在东屋炕上借着炉子里的火光玩手影，姥爷在炕头抽烟袋，二姨就喜欢靠着家里唯一的一块小玻璃窗（大概只有半米见方，专门为了透光弄的，其他的还是窗户纸），数星星。那时候的夜空特别蓝，银河也特别亮，一眼就能看到。

二姨跟我说这些事儿，感觉特别幸福。可能就是这份幸福吸引了什么，她开始跟我讲那只燕子的故事了。

秋天叶子变黄了，早上起来地上一打霜，大姨特别勤快，天没亮就跟着姥姥一起起来。姥姥做饭，她就拿着扫把扫院子里的树叶，扫堆起来烧火。

有一天早上，二姨还在睡觉呢，就被大姨冰凉的手给薅起来了。大姨特别兴奋，拉着嘟嘟囔囔的二姨冲进了院子。院子里有个低洼积水的地方，一只燕子缩在那里，见两个人出来，扑腾着翅膀想飞，飞不起来。

二姨一下子就醒了，忙跑到粮仓的棚子里找了个簸箕，小心翼翼地把燕子捧在里面端进了屋。屋里的大舅他们还在睡觉，被冷气一吹，一下子就醒了。二姨也不管，直接把睡在炕头的小舅舅往炕梢一推，把簸箕放在炕上。

果然，燕子是晚上冻僵了，屋里暖和起来，就活过来了，能站起来，但是翅膀还是收着，一点也不乱飞。

姥姥看到二姨捧着簸箕进来，也跟着进屋，看到是只燕子，就擦了擦手上沾着苞米面的手，把簸箕推到墙边，对二姨说：“得垫点东西，把子都蹭脏了。这燕子应该是南飞的，落单了，没事儿。缓一缓能飞了就放了吧。这东西喂不活的。”二姨大姨听话地“哎”了一声，俩人坐在簸箕旁边，看着燕子玩。

燕子在炕上暖和了，也活泼起来，知道去旁边的碗里喝水，一点也不怕生。二姨甚至可以摸它。不过还是飞不起来。二姨发现燕子的背部羽毛里有什么东西，就拿块布垫在手底下，小心翼翼地找。果然，找到个小指甲大的扁虫子，能钻到羽毛里。二姨一点也不怕虫子，用筷子夹出来扔在炕上。

这虫子应该就是寄生虫，离开羽毛就不快了，像个大跳蚤。二姨觉得恶心，弹到地上踩死了。又仔细找了一边，又抓出来两只也踩死了。姥爷说燕子可能是因为虫子吸血，身体弱才跟不上燕队。好好养养应该能好点。

二姨有点着急，燕子吃活食的，深秋了，飞虫也不多了。太阳出来的时候，就拉着大姨大舅他们出去抓虫子，总能抓到几只未冻僵的蚂蚱、臭蚊子啥的。回来就扔在簸箕里。但是燕子就是不吃。二姨就掰开嘴，硬塞进去。塞到嗓子眼燕子就咽下去，塞浅燕子就吐出来。

几天的时间，二姨累得够呛，还被太阳晒黑了一圈。不过燕子终于能飞了。二姨每天等着外面有燕群飞过。终于有一天，这几只燕子飞得高高的，追上了那群。二姨高兴地把燕子放出去，果然，燕子在栅栏上站了一会，就展开翅膀飞上了天空，越飞越高，追上了那几只。几个燕子忽高忽低地画了几个圈，往南方飞走了。

二姨有点舍不得，心里也高兴。刘奶奶过来串门，说二姨做了善事，会有好报。渐渐地，家里又忙着过年，二姨就忘了这只燕子了。

开春了，冰碴化完了，柳树抽芽了。春困的早上，二姨却被一阵燕子叫声吵醒了。出门一看，顿时激动地叫了起来。家里的栅栏上站着两只燕子，正梳理羽毛呢。二姨一打开门，俩燕子也兴奋起来，围着屋门飞了几圈，又飞走了。二姨有点遗憾地进屋。姥姥已经做好了饭，吃完还要去翻地。

下晌回家，二姨进院就被小舅舅拉进外屋厨房，房梁上已经垒好了半个燕子窝，还是湿嗒嗒的没干呢。底下也星星点点的撒着泥巴。俩燕子在姥姥家搭窝了！仅仅一天的时间，窝就垒成了。姥姥因此得开着门到晚上天黑，直到俩燕子都进屋才关门。

二姨跟大姨打赌，说肯定就是去年秋天的燕子。大姨说不是，是两只燕子一起来住的。最后差点吵起来。姥姥笑呵呵地劝开她俩说：“燕子来是福，不管是不是那只，家里的都不许伤它们。以后有了小燕崽子，好好看着，学飞的时候最容易摔下来的。”几个孩子都答应了。

果然，没一个月，小燕子就破壳了。姥姥家热闹起来，天天开着门，大燕子一回来，房梁上就会涌现四五个嫩黄的小嘴，啊啊啊地抢食。二姨为了怕燕子粪掉到厨房，还特意让姥爷做了个兜子兜在燕窝底下。

有一天，二姨突发奇想，拿了当初装燕子的簸箕进屋，冲着老燕子晃一下，你猜怎么着？那燕子顿了一下，竟然滑翔着飞了下来，站在簸箕边上冲二姨叫了几声，又飞到梁上去了。二姨激动得说胡说八道，冲出去找到干活的大姨，直说就是那只就是那只。

大姨弄了好半天才明白二姨说的什么，也激动不已，俩人又拿簸箕晃了晃，燕子又飞了下来。这下大家都知道就是去年的燕子回来了。燕子记性这么好，能找回来！

从此一家人更加关心燕子一家。小燕子学飞的时候，厨房里的水缸特意盖上，怕小燕子掉进去淹死，平时也很少关门，怕燕子进不来。直到秋天，燕子一家才又南飞。

燕子南飞的时候特别好玩，基本上几场秋雨一下，天气就转凉了。这时候农村的树上就站满了燕子，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。姥姥说那是开会呢，商量什么时候走，要走就一起走了。

只要哪天早上你没被燕子吵醒，起来看看，燕子就已经全部飞走，就像一夜间达成协议，一起走了一样。

二姨说，这燕子在她家住了四年。有次姥姥送饭比较匆忙，没把炉子里的火熄灭，结果火从灶膛烧出来点着了旁边的柴火，俩燕子飞到园子里，扑到浇水的大姨头上。大姨奇怪回屋看看，厨房都被浓烟笼罩了，幸亏燕子通知及时，用缸里的水把火扑灭，不然再会烧到里屋柜子了。姥姥说这就是燕子的报恩。

不过四年后的春天，燕子再也没回来。二姨等了好久，才明白燕子出了什么事。燕子窝在这四年里，经过俩老燕子的加固，已经有皮球那么大了，但最后还是破落了，直到姥姥家盖新房的时候才拆掉了。

二姨很伤心，不知道燕子出了什么事，甚至想请刘奶奶问白家仙。刘奶奶摸摸二姨的头说：“万物有灵，缘分也有深浅，它们报恩完了就不来了。不过你看每天飞过去的燕子群，里面还是有它们的啊。”二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从此看到燕子飞过总是有一份亲切。这份亲切遗传给我，我也十分喜欢燕子。看他们从高高的蓝天上飞过，总觉得那就是自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