米婆临终托孤惊魂录
早上刚起床,电话响了起来,一接就是母亲的声音,但似乎和平日里不太一样,母亲悲......
好吧,先随便记一下。
早上刚起床,电话就响了,是妈。听着她语气不对,就知道肯定出事了。说米婆不行了。
唉,自从二叔走了,好像也淡忘了那种亲人离开的感觉,突然又涌上来一股难受。赶紧请假,赶回家看看。
米婆,其实姓什么我都忘了,反正她经常帮那些生病的孩子刮痧、挑刺、收鬼。就因为用个米桶治病,大家都叫她米婆,她也乐意这么叫。辈分上她是我外叔曾祖母,但大家还是都叫米婆。每次有人叫她,她总是努力睁开眼睛,然后一步一步挪过来。
到家发现家里人都很丧气,这也能理解,虽然血缘关系远,但米婆的手毕竟抚摸过无数孩子的头,周边十里八乡的孩子都得益于她的庇护。和妈寒暄几句,就去了米婆的家。
家里已经来了不少人,老老少少,孩子们也都紧紧咬着嘴唇,不敢出声,估计是害怕打扰她。
妈带着我进去,米婆睡在一张竹席上,这可能就是她独到的地方,春夏秋冬都睡这张竹席,睡了快五十多年,席子都红了。她快不行了,我能听到她沉重的呼吸声,妈和外婆告诉她我来了。
米婆对我特别疼,因为我像极了她最喜爱但也最让她难过的小儿子。她治病救人,自己却经历了很多坎坷。外婆说,她前面生的六个孩子都活不过一岁,第六个孩子死的时候,她还疯了一样冲到坟墓刨坟。
第七个孩子很聪明,六十年代还考上了清华。大家都觉得她苦尽甘来,可儿子在北京的一场意外中丧生,这消息几乎压垮了她,她差点没说出话来,但过了一个月后,她依旧挽起袖子拿着银针和米筒给人治病。
“六啊,你和你妈出去吧,我想单独和刚刚聊聊。”米婆吃力地坐起来,我有点吃惊,外婆说她已经不行了,居然坐起来了,可那副皮包骨头的样子让人看着实在难受,坐起来就剧烈咳嗽,六是我妈的小名,外婆和妈出去后,就只有我和米婆在屋里。我找张凳子坐在她身边,紧紧握住她的手,凉凉的,感觉很脆弱,能感觉到手指粗糙的纹理和凸起的骨结。
米婆流着泪,用另外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,口中说着:“像,太像了。”
“米婆,您要好好保重身体啊。”我鼻子酸酸的,小时候觉得她很神奇,什么病都能治好,没想到她如今衰老成这样。
“刚啊,你知道米婆想单独和你聊什么吗?”米婆说完,突然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本书,但看起来不像本书。
“这是我记录我一辈子的经历和治疗驱邪的方法,我一直把你当成德立,现在我要走了,书我只想传给你,你要是喜欢就多看看,不喜欢就烧掉吧。”米婆说完又咳嗽一阵,然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,我又叫了几声,她对我挥了挥手,让我出去。
四小时后,米婆去世了。后来送葬的人络绎不绝,下葬那天整个居民区几乎所有人都来了,我突然想起一句话,想知道一个人是不是好人,看看他死后有多少人送他。
米婆走了,孤独地来,孤独地去。我揣着她给我的书匆忙地参加完葬礼,结束后我又回到报社。工作结束后,我拿出了米婆留给我的东西。
与其说是书,不如说是本记事本,纸张很旧,泛着咖啡黄,我小心翼翼地翻动着,上面还是毛笔字,竖着写,那个时候像米婆这样能写那么多字的,估计是少之又少。
读起来有点费力,我把它们抄写了下来,越到后面越觉得惊异。
里面没有说米婆的医术,反而写的是巫术从哪里来的。看上去是她从邻居家的老阿婆那里偷偷学来的,据说学这个靠天赋和缘分。不过也记载了她年轻时候为人驱鬼以及子女夭折的事情。她不会像电视剧里描写的一样呼风唤雨,但的确可以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情。她写的时候夹杂着一些我听不懂的方言,请教了很多人,才勉强把大意翻译出来。
“婶来了,身边有个七八岁的男孩,目光呆滞,像个木偶一样,天气冻的厉害,孩子的鼻子里流出鼻涕,但他浑然不觉,还是婶帮他擦的。
我依稀感觉到,这孩子中了邪了。果然婶告诉我,这男孩是她姐姐的孩子,孩子父母出外谋生,暂时寄养在她家,开始的时候孩子很活泼好动,精神饱满,但上星期突然变成这样了。没法子,所以来找我了。我有些犹豫,我本不想再管了,听祖辈们说,要是做了人家老婆,想生孩子的女人就不要再做这事,否则孩子会有灾,但毕竟是传说,我望着这个孩子,最终还是答应了。
我按照平时一样把其他人请了出去,带着孩子来到我的房间(米婆有个专门用来治病的房间,很小,最多能容纳四五人,里面不安装灯,长年关着门窗,里面只有一个神台,供奉着观音像,长年点着几根蜡烛)。我向观音像上香,然后拿出米桶装满米,在香上过一下,然后在孩子面前摇晃。(我小时候也是这样,依稀记得高烧的时候她这样摇一下就好了)。
我拿起孩子的左手,左手食指和拇指虎口上面有条很明显的青茎,像蚯蚓一样粗,而且鼓胀的厉害。果然是被吓着了。孩子的魂魄弱,遇见恐怖或者惊吓都容易失魂,如果时间不长还是可以召回的。这样的只要帮他驱下鬼,再用针调理下血脉很容易好。
我把米桶打开,米堆中间凹陷,四周鼓了起来,而且还有三个小坑。我掰开他的嘴,借着光看见嘴里舌根处有个水疱。这种症状的人多半是热毒和风邪。一般情况下我会用银针挑掉嘴里的疱,再扎两针就没事了,但我估计错了。
我刚拿出针,走到他后面准备扎入他脖子后面的手太阳小肠肩中俞穴的时候,他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,不是孩子的声音,像是成年女性的声音。
‘你笑什么,让阿姨给你扎一下,不疼的,很快就好。’我拿起针准备扎下去。孩子慢慢地转过头,到肩膀的时候猛一声断裂的声音,他整个头颅都转了过来,眼睛直直地望着我,嘴里还流着口水。我吓坏了,一屁股坐在地上,连喊的力气都没了。
‘你既然救别人的儿子,就拿你的儿子给我吧。’他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。我闭了下眼,刚睁开发现孩子好好的坐在我前面,背对着我一动不动。我小心翼翼地爬起来,走到他前面一看,什么也没变化,我以为眼睛花了,照例还是为他扎了几针,并在脖子腋下松了下经脉。孩子很快痊愈了,晚上就没事了,婶很高兴,带着孩子走了,孩子临走前对我笑,笑的我发毛。开始的几天我还有些顾虑,都决定不再给人看病了,但一直没发生什么事,我也渐渐淡忘了。
很快我也有了自己的儿子,他出生的时候白白胖胖,家人都很开心,但六个月的时候,我早上起来发现他的脸都紫了,我是治病的,知道孩子没救了,但依然疯了一般去喊人,最后还是死了,死的时候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,后来想想,和那个孩子笑的一样。
我当时还没想起那个孩子的话,只怪自己命苦,但这不过是个开始,接下来的十年里我又生了五个孩子,每次都早夭,最大的也才一岁不到,第六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心血去养育他,孩子长得很好,我以为厄运过去了,但就在一个夏天晚上,我听见门外有人喊我,出去一看却没人,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断气了。
我真的要疯了,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,这无疑是在我心上剐了又剐,我已经开始怀疑十年前治的那个孩子,但事情已经发生了,我很快又怀孕了,而且把所有以前孩子遗留下来的衣服物品,只要相关的全部扔掉,我决定重新开始养育这个孩子,就当他是第一个孩子来养育。
德立降生了,我穷尽所有的气力来养育他,但自从他生下来就不停地哭,从白天哭到夜晚,声音异常刺耳,我用了很多方法都不管用,我开始恐惧了,开始后悔医治那个孩子。
直到那一天,我们的邻居,一个高大的东北汉子,他身体非常强壮,平时也对我们很好,那天他上了夜班,但孩子依然号啕大哭,声音异常刺耳,我正在哄孩子,他像门神一样冲了进来,凶神恶煞,大吼一句:“嚎嚎个没完,哭丧啊!”他把我吓呆了,然后他冲过来,对着德立一巴掌打过去,德立马上就不哭了,我以为他被打傻了,谁知道从此他再也没有哭过,健康地成长了,但那个男人却从此卧床不起很快就病逝了,他的家人也相继病死,很快就败落了。我知道,那东西离开了德立,东北汉子成了替罪羊。
德立长大后,我带着他来到那个东北汉子的坟前磕头,并告诉他这是他的大恩人,虽然我很难过,但不可否认,更多的是高兴,因为我儿子从此无忧了。但,那也只是我以为。
德立很优秀,优秀到超出我的意料,我甚至感到有点担忧,我并不聪明,德立的父亲也只是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,靠编竹篮过活。但这孩子从小就看出异于常人的聪明,但他从来不笑,始终板着脸,除了对我,其他人很难和他说上几句话。我依旧帮着周围的邻居治病,名气也越来越大。文革开始前,他考入了清华,临走前我和他谈到很晚,他拉着我的手,说我和他父亲养育这么多年真不容易,他会努力读书报答我们。还有什么比听到自己儿子说这话更高兴呢?母子二人把他小时候的所有事都回忆一遍。
德立去了北京,没过多久还寄了彩色照片回家,那时照片还不是很普遍,而且大都是黑白的,我第一时间把照片拿出来,想看看儿子在北京是不是瘦了。但我一看照片就呆了,他在照片上笑着,那笑容我见过,我曾经在熟悉不过了,就是以前多次出现的笑容,我眼睛一黑,那笑容仿佛在嘲笑我的愚蠢和无知。于是我发疯似的想去北京找儿子,文革迅速地席卷全国,我这种人当然被当作神婆和巫婆抓了起来挨斗,我不在乎他们怎样斗我,但我求他们放我去北京找儿子,可根本没用。
半年后,德立的死讯传了回来,这次我没有再哭,但德立的父亲过度悲伤没多久也去世了。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脑袋想的只有一件事,救人积德,难道我这也错了?我拒绝了所有来让我来医治的孩子,哪怕他们求我,骂我。
我也去找过婶,问过那个孩子的事情,那个孩子后来很健康,现在还在。我的心里稍稍好过了一些。
或许像我这样的人就不应该有后代,或者说所有我治过的孩子都是我的后代?于是我想通了,又开始帮助那些可怜的孩子,尽我所能的帮助他们。我可以在这些孩子身上找到我失去的东西。”
我看到这里,发现里面夹了一张纸,很破旧,不过纸的质地不错,我小心翼翼地打开,原来是一张人体的针灸穴位,还记载了什么穴位主治什么病。这个我不太明白,心想还是等纪颜回来给他吧。后面还记载了许多她如何为孩子们治病的故事,都大同小异,一般是发烧,高烧的时候找米婆的最多,只要去一次,米婆扎几针,把筋骨松一下,全身就轻松了,真是神奇。
米婆的书最后一页有个口袋,里面装了十几根银针,都是她平日里用来医治的工具。里面还有一张发黄的照片。
我把照片取出来,背面用非常漂亮的钢笔字写着:“给最爱的妈妈。”我翻过来,一个戴着眼睛的高个男孩站在清华园的校门面前拍的。
难道这就是米婆的儿子?我把照片拿了出来,走到有光的地方仔细看了起来。我几乎被吓到了,的确和我长的非常相似呢,但他的笑容实在看的令人不舒服,看的很不协调。照片在阳光的照射下又点反应,我怕被弄坏了,毕竟是米婆的遗物,我刚要拿进去,感觉照片好象又有些不妥,又折回来在看,结果吓的立马把照片扔了下来。
照片上清晰地显示着,一双惨白的双手从米婆儿子身后伸出来,用手撑起了他的笑脸。
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