桥下有人

水里的天空晃了一下，树影也跟着动了，我扔进去了一块石头。 但是，我寻的那个人，并没有出现。 小时候，姥爷家是常驻地。到了姥爷家，总要顺着石板路一直往东，走到那座石桥，看着两边柳树掩映的河水。 那里的柳树根须很长，水也清澈，除了桥下的那段，那段黑黝黝的，仿佛要吸人下去。 那段河水有个名字，老鳖潭。据说以前住着一只老鳖，晒太阳，神神秘秘的样子。有人说它会吃人。 有一次，村里女人在桥下洗衣服，看到岸边有个大石头，就走了过去。那石头够几个女人坐，光滑干净，让人想摸一摸。 结果，洗着洗着，她突然发现石头离开了岸边，漂到了潭中央。 再后来，她就沉入了潭底，再也回不来了。 可我找的那个人，不是那个洗衣服的女人。他是地主，不是洗衣服的人，也不是被鳖精带走的。 姥爷村很大，有集市，邻居们也很有意思。 西邻的寡妇带着一对小夫妻和孙女，日子过得挺富足，走路却好像踩着钉子，又像弹簧一样。她的大胸跳动着，让人觉得很特别。 姥姥常常讲她家的故事，逗得大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 有一次，天气热得不行，老太太擀面条。她嫌热，脱了上衣。 知了在叫，小贩喊卖瓜。老太太一听，就出来了。 太阳很晒，卖瓜的中年人问她：“大娘，你怎么拿呢？你兜起衣襟，我给你放上去吧。” 老太太摸了摸没穿的衣服，啊呀一声，这才意识到自己光着身子。 东邻的家里，从狭窄的小胡同北行。那小胡同石头路，墙上的石头上钻出小草。我晚上走的时候总是心慌，觉得里面有妖怪。 那家的门是黑的，里面的东西也是黑的，黑得像一团墨。他们家有五个口人，三个儿子都是光棍。穿的衣服脏兮兮的，冬天还有棉花露着。 他们家很少笑，也不说话，所以我也没见过他们家的牙齿，肯定也是黑的。 小时候，我害怕他们家，但姥姥却总对他们笑。现在想起来，铺天盖地的黑，和姥姥的笑，心里总会有些说不出的痛。 我不知道后来他们家怎么样了。 东邻家的房子好像有六口人，一对夫妻，两个儿子，两个女儿。大儿子当兵了，好像是个团长。大女儿想考音乐学院，练嗓子，结果没考上。其他的孩子，就和村里人差不多。 我记忆中最深的，还是那些邻居的大人。 还有好多有趣的人，有趣的事，但这次先说这么多吧。 东邻的家，有个高个子的男人，看起来瘦瘦的。他不像老婆和儿女们一样，很少理我。 他也不种田，也不捕鱼，就蹲在院墙外面抽烟。和姥爷一样，用的都是烟锅。 烟杆很长，下面坠着黑色烟袋，腮帮子鼓鼓的，像青蛙。烟锅忽明忽暗，鼻孔嘴里冒着烟。 他叫福运，喜欢捕鱼，冬天也去。他用网捕鱼，网经常挂在石头和树枝上。他非常珍惜渔网，所以经常下水。 他的腿就是这样坏掉的，中年就开始疼，老了更走不了路。 我觉得他比村里人活得更精彩，他的捕鱼一定比我跟着干姐姐的儿子去打大雁有趣。 那时候村里也有土枪，干姐姐的儿子带着我去野外了。 我们走过石板街，他扛着土枪，得意洋洋，我提着小篮子，也得意洋洋。 他说，土枪打大雁，能打下一串，我听了激动万分。 我们卧伏在高地上，下面是村东的河。 他说，土枪里全是铁砂，大雁是成群飞的，一枪下去就能打下好几只。 我听得热血沸腾。 结果，我们什么也没打到，冻得鼻涕都流尽了。 相比之下，福运叔就厉害得多，他每次都收获满满。他们家几乎天天都有鱼吃，吃不完还卖到集市上。 有一天晚上，福运叔听到了有贵的声音。 “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？我是你的有贵叔。” “有贵叔？”福运叔想起来了，他是自己的亲戚。 “你还活着吗？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？家里人村里人都找过你，都以为你死了。你怎么会落到这？” “我死了。” “你为什么会这样？我为什么会这么不小心？” “先不说这些了，我帮你赶鱼。福运，你要给我酒喝。我好久没喝酒了。” 福运叔答应了。 “我今天不给你酒喝，我自己喝。我喝得够！” 福运叔那一刻，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摔倒了。 福运叔后来听说，原来是他们家害死了有贵。 “你是怎么死得？” “我是被你们家害死的。” “原来你们就是这样！” “我死后，你们一家子都没有好日子过。” 福运叔后来把这件事告诉了村里人。 “你们一家子都好好的，别再为那些事了。” “我一定会抓住你们！” “我不让你们跑！” 福运叔后来又听说了有贵的故事，觉得很可惜。 就这样，我把故事讲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