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家坟院
我的家乡在金昌市永昌县,位于甘肃省西北部,水源镇在八九十年代以前灌地的水......
我的家乡在金昌市永昌县,甘肃省西北部。以前,永昌县水源镇的灌溉用水,方沟村和宋家沟村附近的泉水供给灌地,朱王堡的灌溉则靠永宁村附近的泉水。
那时候修水坝蓄水,等到了用水的季节,各村子再分水使用。方沟村附近的坝叫清河坝,永宁村附近的坝叫乌牛坝,水源地都一样,所以朱王堡和水源镇的人都被管“清河人”,我辛酉舅舅家就在水源镇。
我爸说,每到四月份,村里人都要去清泉疏通河道,河道里的淤泥经过冬春交界的时候会变得特别臭。所以西河人和东河人就给我们起了个外号,叫“清河滋泥爷”(“mí”这个字在咱家乡方言里是“泥”的意思)。每次去舅舅家,他们就爱逗我,说“清河滋泥爷又来了”。
后来听我妈讲,1971年修建了大泉水库,把西大河的水引到毛卜喇村,解决村里的用水问题。当时毛卜喇村生产大队的队长是我的姑爷,也就是我妈的毛姑爷。
我妈说,他这个人脾气不太好,有点大男子主义。她做的鞋子稍微不合脚,他就拿斧头剁两半。这气得我外婆常和他吵架。不过他嘴比较笨,每次吵不过外婆,就拿棍子捣家里的锅底。
那个年代,一家人就用一个锅吃饭,有些家孩子多,锅比碾米的石碾子还大。夫妻俩再怎么吵,孩子们也要吃饭啊。所以毛姑爷每次把锅底捣了,过不了多久就要找一根草绳,把锅背着去隔壁村找箍锅匠。背多了,村里人就叫他“毛背锅”。每次看到他背锅出门,大家就知道他又和我外婆吵架了。
毛姑爷虽然脾气暴躁,但是做事挺靠谱,上地干活也不欺负人,而且分工明确,所以大家还是尊重他的。就是这样个糙汉子带着大家修建了大泉水库。那时候交通不发达,毛卜喇村又在山里,修水库的人天刚亮就出发,晚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,中午就吃带的馍。 修水库的路上要经过西沙滩。
我妈说,小时候他们觉得西沙滩很恐怖,有“姜窝子鬼”和“烤火鬼”。夏天的时候,她和二姑一起走夜路,走到西沙滩就听到有人捣着什么东西,声音特别脆,像“卡擦卡擦”的。偶尔铁杵子碰到姜窝子内壁,“咣”的一声,再伴随着尖利的笑声,特别吓人。那时候二姑就拽着她疯跑,她跑了几步就被二姑拖倒了,趴在地上哭,二姑一边骂她一边把她背回家,可是身后捣姜窝子的声音却越来越快,笑声也更大。听老人说,那都是野鬼在捣人骨头,所以听起来声音这么脆。
冬天,家乡人说“一九二九不出手,三九四九冰上走”。寒冷的冬天,鬼也怕冷,晚上经常能听到鬼嚎,声音从东边起,一直嚎到西边,特别凄凉,就出现了“烤火鬼”。
我妈说,冬天她和小伙伴们去水库担水,经过西沙滩,远远就能看到有人烤火。靠近后发现他们一边招手一边喊“来烤火啊,这么冷的天,烤一会火就暖和了”,但大家装作没听见。最奇怪的是,那些人的脸总是看不清楚,好像有一层雾气遮挡着。如果有人被鬼迷了,跑过去一起烤火,就冻死在野外了,因为那些“火堆”根本没温度。
所以刚开始修大泉水库的时候,毛姑爷他们也要经过西沙滩,他们知道那地儿不吉利,晚上都尽量快点赶路。
有一天晚上,毛姑爷他们收工晚了,回来的路上刮起了沙尘暴,眼看着快到西沙滩了,大家都不敢走。恶劣的天气遇上经常有鬼出没的地方,很容易出死无命的事情。毛姑爷作为队长,带着大家出来干活,可不能让大家丢了命。于是他想到了离西沙滩不远的毛家坟院。
老话说,夜晚赶路,宁愿呆在坟墓里,也不要找破庙。坟墓是有主的地,进去恭敬地跪拜,说明来意一般不会出事。而破庙年久失修,没了香火,里面的护法佛爷早就走了,给精怪留了方便之门,陌生人闯进去容易迷失方向,甚至丢命。
于是毛姑爷带着大家进了毛家坟院,刚踏进院子风就停了,院子外面又是风沙。于是他们排着队拴好马车,靠在车轱辘上休息。
隐约间,能看到院子里有很多黑树桩,能听到打扫庭院的扫帚声、厨房里切菜的声音、洗盘子刷完的声音、抬桌子搬板凳的声音、孩子们追逐嬉戏的声音、还有男人责备丫鬟的声音……
忽然,“吱呀”一声,大门打开了,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:“毛老太爷,今天怎么这么忙啊,要来客人吗?”
这时候一个老者用沙哑的声音回答:“是啊,今天晚上,我们毛家来客人了,得好好准备一下。”
女人又问道:“来了什么人啊,这么费劲?”
老者回答:“我们毛家后人啊,下面那个死掉的赵大今晚上在西沙滩等着替身呢,我就把后人迎到庄里了,明天早上就送出去。”
老者继续说:“每年清明节和七月十五(北方称中元节)后,人们给我们烧了很多钱,花不掉的都存下了,我们得保佑后人,后人过得好,我们才能有钱花。”
女人说:“也是,老太爷,后人过得好我们也就安心了。”
就这样毛姑爷带着大家在毛家坟院待了一夜,平安无事,天亮的时候,远处村庄的鸡也叫了,大家才开始整理马车,慢悠悠地往村里走。
谁说鬼没有情,又谁说鬼没有善呢! 有功德就有回报,后人对先人有孝心,先人们在另一个世界也会保佑后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