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尽粮绝疯癫汉,半生乞讨半生哀
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姓王,是我邻村人。小时候见过,依稀还有印象。故事却是老一辈人......
我邻村有个王姓的人,小时候见过一面,印象有点模糊。这个故事是老辈人跟我说的。
他家的条件还行,算是那种典型的“耕读传家”的家庭。以前啊,种稻子可没现在效率高,干活又累,光靠自己种,要养活一家人就很不容易,哪有时间和精力读书写字?必须得是那种有地的小地主,才能边种田边读书。
他家几代人都当教书先生,这孩子也继承了家业,开馆教书。咱们就叫他王先生吧。
我们这地方啊,也算不上文化大省,读书人想靠科举图个名利,基本没戏。所以除了教书,就剩下研究玄学风水啥的了。教书先生们往往也懂风水、算命、看相,总之,是儒家和道家混在一起的人物。
王先生的爸爸老王先生是家里的独子,王先生又是老王先生的儿子。
以前啊,教书先生在农村地位挺高的。王先生刚出生的时候,大家都很高兴,老王先生也叹了口气说:“我家这一支怕是要断了。”族里的人听不懂,他也不解释。
王先生二十岁不到,老王先生就去世了。族里到处找姑娘给他介绍,可他总是推辞,问他原因,他说:“我这人没福气,耽误了别人。”一心扑在书馆里,别的不想。
在他三十四岁左右,谷雨那阵儿,他家那个“长年”——就是长期在人家干活的,算奴仆吧,但自由的——问他:“东家,今年种什么米多?糯米种几多?我好撒秧。”
王先生笑着说:“今年种不种都一样,某某(长年名字),我命里的粮吃完了,不吃土就要饿死了!”
“长年”哈哈一笑:“你这个先生还真会说!你这么年轻,打死你也不打死,你饿死,我这不也得饿死?”
王先生叹了口气:“别看别人喊我先生,我命没你好。你日后还真能享几年好日子,我就不行了。这样吧,某某地方的几块田,你就拿着种吧。别嫌少,多了,我姓上的兄弟日后会争的,我交代好了。”
“长年”一听傻眼了,看王先生好像不是开玩笑的,一时说不上话。
王先生挥挥手:“收了东西回去吧!”
“长年”虽然不解,但得了几亩地,高兴得很,赶紧回家准备种田。
族里的其他人看王先生辞了“长年”,也不撒秧,纷纷来问缘由。王先生总是淡淡地说:“今年就不种了,某某地方的几亩地,是我爷老子交代要给某某的(长年),你们别争!”
大家都不明白,就说这家要“遭败”。
没过多久,王先生就“发了猛”——方言,就是神经病的意思,开始胡言乱语,到处乱跑。刚开始大家还找他,但找到后没几天他又跑出去。最后就只能放任他了。
于是王先生开始到处流浪要饭——也不是要,大家看他可怜,看到就施舍。大概过了十几年,大家都没见过他,估计是到了外地去了。
等他再回到我们镇上的时候,已经形容很差了,头发胡子乱糟糟的,身上还臭。还是神志不清,成了真正的乞丐。
不过,因为疯了,他躲过了一场又一场的运动。按成分,他应该划为“地主”,又算牛鬼蛇神,应该属于“专政”的对象。要是不疯,结果肯定很惨。
“文革”结束后,王先生的亲戚商量着要接他回家供养。把他的老屋打扫干净,又四处找他。终于把他找回来了,给他洗漱安顿。
没想到,已经疯了二十几年的他,突然恢复了意识,找到侄子说:“老侄,你们是好意,不过,我命里的粮吃完了,不吃百家饭就要饿死,你们还是别管我,让我多活几年吧!”
侄子们听得目瞪口呆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王先生说完,又疯了,不是装的。
侄子们把他的生辰八字请了当地很有名的算命先生算了一下,算命先生一听吃惊地问:“这个人还活着?他的粮早吃完了,现在最多也就是吃浮粮!”
所谓的“浮粮”,据说,是命中注定的粮食吃完了以后,还有一些不确定的粮食,有的人一颗都没有,有的人可能有半年的量。
侄子们一听,也吓了一跳——算命先生根本不认识王先生,一直住在城里。没办法,只能让他继续流浪要饭。
老人讲,王先生年轻的时候英俊,才学好,毛笔字更是有名。他没疯之前,谁家红白喜事,请他写对联,都是一种荣耀。可是,他活了快八十岁,却有一半多时间都在要饭,真是让人唏嘘。
唯一值得安慰的是,“责任制”以后,他的侄辈帮他争取到了应得的田地和山林。王先生家,人均山林面积很大,族里的长者,把他的山林产出来,存起来。王先生死后,拿这笔钱,给他买了一个好棺材,办了一个风光葬礼。
有人问我,认识算命看相准的人吗?我觉得也是个误会——既然相信命运,为什么还想着改变它?岂不是缘木求鱼?我想,信命的积极意义就在于,富贵的时候懂得敬畏,穷的时候能安心度日。